《旗鼓垴》
旗鼓垴哇，我来瞻仰你的风貌，
来检点你小小的山丘，你的树，你的草。
据说当年，曹操被东吴兵追得丧魂落魄，
在这里失落了旗鼓，仓皇而逃。
我倒真不敢相信，这鸡蛋般的山丘，
怎么能藏住兵的刃，将的矛？
莫非当年，这里,果然是烟瘴之地，
茅草丛中，竟能埋伏土鬼山妖？
八十三万人马，不可一世的曹操，
竟在这样的地方拋却了旗鼓号角——
虚荣，狡诈，野心，都在这里总结，
只落得天下人世世代代耻笑！
曹操何其大也，旗鼓垴何其小哉，
但历史也正常常开点蹩脚的玩笑。
一个不可一世的英雄，不幸得很，
往往一滴泪水，就成了他一生的句号……
注：旗鼓垴，在湖北省咸宁县境内
《武侯竹林赋》
一缕汉家云 似有 若无
多情绕雨后斜晖 秀竹
莫名情思牵我 肃然伫立
一粒自豪 又在心头复苏
荫深 静谧 这竹林 这小路
水濯热肠 土净荒心 叫人幽幽怀古
莫非 真的 这是民族精灵的圣地
凤尾竹一簇 一簇 仿佛一见如故
俊美 葱茏 英武 一竿翩翩风度
沉着 坚韧 和睦 一身嶙嶙傲骨
有节不计出土 风流一身朴素
莫说笑上碧霄 依旧虚怀若谷
义薄云天 又人情味儿十足
是烈性丈夫 又似哀哀慈母
泣谢先人 择得如此形象明心遗志
鲜明 生动 这才是我的民族
不幸艰难险阻 我来自风雨迷途
泪眼一似枯井 寸丹已经麻木
原只想浑噩而来 长歌而去
此刻 这里 掩面 禁不住失声恸哭
《赤壁怀古》（二首）
一
武侯巧登拜风台，一夜东风掌上来。
此台若在昆仑顶，东风年年吹云开。
二
赤壁如剑斩大江，江南热土我故乡。
遥想当年周公瑾，怒笑冲天不是狂。
《武赤壁赋》
赤壁生赤子，赤壁是我故乡
何方骚人墨客能吐我赤壁情肠
我的先人曾在这里浴血奋战
男女老幼，谁不挽弓持矛，箪食壶浆
一任江风鞭玉马，赤壁无恙
千年血铸我赤壁铜墙
真就是真，不怕谎言掩埋，史书健忘
假就是假，谁看鸡矢驴蛋，玉裹金镶
东风烈火，扫荡了铜雀春梦
谁曾想真的在心中幽困，假的在嘴角流香
尽知楚三户代代口碑：不忘丧国之辱
先人流血，不是为后人凿壁偷光
连城军帐，闪出风流潇洒周郎
才高命短，挡不住铁蹄踏破建康
绝代风流亦只传一朝佳话
代代英杰方能保万古家邦
周郎之子何去也，赤壁
孙氏后裔何从哉，长江
若代代如孙权袖陈荡腐，筑台拜将
怎落得孙皓披麻袒肉，开城受绑
水阔山雄能者用，赤壁作证
英主后代无英主，古无良方
圣口不吐盖世之雄，人杰皆来于草莽
敞大江之胸襟，方出焚江之周郎
吸万川雪水，大江壮哉
看无穷悲欢，笑也凄凉
浪层层，江风有情传千古遗恨
年过矣，祭滔滔江水黯然神伤……
1980.2.28.于北京
1981.3.16.改于北京
《赤壁赋》（节选）
赤壁 我的故乡
我爱这里水色山光
赤壁石腹是我的母腹
自石碑而出 从小放牛
就爱赤脚站在赤壁之上
静静地 望长江
望长江滚滚西来看我
一江时间浩浩荡荡
一猛子扎进去 摸了个小意思
起来 看见那个我 在那个时空
赤脚 赤脚站在赤壁之上
东坡远夹的几盅热肠
岂比我二生野氏的三九阳刚
我家的赤壁才是真的
——因为有我
一千七百多年前 我
——就是周郎
——题记
序
罗贯中是汉宫秋月
夜泣大汉亡魂
不懂得岁月每日爆芽
笑出新鲜风景
将《演义》倒过来读
正则反矣 反则正
谁也无力颠倒的
是大江日夜滚滚的涛声
赤壁
不高 不奇 不怪
不险峻不狰狞 平常
平常得似我父老乡亲
赤壁 这是上帝的笔名
是任何强大都必得在这里
撞得放血流江的一挂——和平
是一个符号 一个警告 一个士兵
信手牵来奔腾的秦岭 云贵 昆仑
牵来一条母亲乳房筑的万里长城
凡战 败不过江 过江则胜
母亲的长城
是战争的分水岭
啄破石碑孵化而出
立壁之上 站成赤壁 我
既山又水 沃野又长城
赤者 来犯之血 壁乃江南之盾
以敌血为帜 翻动天风 翻动稻浪
翻动胜利的欢欣 翻动微笑的云
小乔是江南秀美 周郎热血年轻
赤乃焚江烈焰 而江水 江水之蓝
是宁静 是爱 是牧子柳笛吹破黎明
于是赤壁 你是——
战争的化石 和平的丰碑
而血 血是战争与和平的爱情
血在大江 把时间流成蓝色脉管
而在你身上 心中
则是永远淤结凝固的猩红
周瑜祭
伟人一着误 便长出擎天大树
凭一弦宝剑锋出
未辜负 江南草木
一夜东风一夜雾
烟消了八十三万樯虏
一壶酒 才落肚
谁道东风不与
漫慢人生路
胜负 决在一步
醉袖东风却魏武
一夜功成 十年诗书 一袭琴谱
护了家邦便作占
与世有争无争
一肩文 一肩武 潇洒大度
动静处 但看有怒无怒
立赤壁 巡江渚
永远年轻 峻拨 英武
静气沉沙 豪燃大江煮
赤壁君胸脯
碧血照大江 嗷啸千古
这方水土 自古名三楚
本该携妻背琴
驰也马追兔
踏春寻鹅黄破土
本该灯下诗成
月下剑舞
荷塘前挑音制谱
君子不武
恨火烧天则沉舟破釜
楚三户 亡秦必楚
丈夫赴命无暇顾
眉蹙 一线凄楚
烽烟里 小乔何处
大江昆仑泪 泣同祭祖
楚玉有烟 楚魂有赋
与君寿 谁敢鼎足
拜风台
知风是真
拜风是假
真真假假 戏把个村夫
玩儿成大家
世纪往前走 他
妆神弄鬼 往后拉
玩儿得太多 力微心大
玩儿掉了刘家三分天下
知识 有时确有大用
滥用 一流聪明便叫一流傻瓜
《赤壁之战一千八百年祭》
1
巍巍乎，昆仑……
浩浩乎，东海……
日月从东海的碧波间升起，
长江从昆仑的摇篮里走来。
昆仑拔地霄天，风奔雪吼，
东海洪波激荡，云破天开。
昆仑峡谷震荡，雪水奔腾，
长江劈山夺路，惊涛澎湃。
与神秘的北纬30度平行，所有的故事都绝伦精彩，
所有的神秘都被你写成怀素的草书，王羲之的正楷。
日月星辰像精子，每日从昆仑飞檄而射，
去盟山誓海，结卵盘胎，
日月星辰像鲑鱼，每日从江中结队上溯，
去追寻历史，探求未来。
长江呵，你是东海的轮回，你是华夏的血管，
你是昆仑的脐带，
长江呵，你是战争的画卷，你是历史的长廊，
你是生活的天籁。
太阳月亮在你波中沐浴，你每一层波浪都流光溢彩，
春夏秋冬在你浪里穿梭，春种秋收都蒙你多情灌溉。
我们的每一页日子，都被江水洗濯，都被沙淘金戴，
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都被太阳温煦，都被月亮亲爱。
得天独厚，这是上帝的赐予，这是命运的安排，
人杰地灵，这是自然的洗礼，这是和平的期待。
我站在长江之南，站在赤壁矶头，如同独立于云天霄外，
吞吐天风而浩荡，吸吮江水而奔腾，洞穿历史而畅快。
2
我站在这里，站如赤壁，岿然不动，虽位卑而高举尊严，
我站在这里，站成赤壁，胸前血也如注，这是诗的风采。
我站在这里，就是昆仑站在这里，就站出了昆仑的高度，
我站在这里，就是昆仑站在这里，就站出了昆仑的气概。
我站在这里，就是东海站在这里，就站出了东海的睿智，
我站在这里，就是东海站在这里，就站出了东海的襟怀。
看江心无边落木萧萧，想起杜甫，一行诗如苇丛中漂泊的乞丐，
望天际故人孤帆远影，思念李白，拔剑四顾心茫然之后的醉态。
我在江边瞭望：对岸烽火狼烟，雄兵百万，
横槊铜雀高台，
我在江边徘徊：江心波涌浪迭，折戟沉沙，
渔舟浪底沉埋。
小乔蜂腰楚柳，
江南青山如黛。
家国家山，
至亲至爱。
青冢祖先，
待哺后代。
夫岂能忍?
夫岂能败?
剑气冲霄，拔出来的是昆仑，
怒火填膺，填不平的是东海。
剑胆生星，情胆生爱，
群胆生火，孤胆生材。
一战，荒芜的赤壁出土，长出了历史，
一战，绝妙的佳话飞莺，点亮了舞台。
3
我在江边漫想……
我在江边徘徊……
手之舞之，似夫子，叹逝者如斯，大江东去，
足之蹈之，如东坡，弹明月中天，清风徐来。
我仿佛站了一千八百年，看破了秦砖汉瓦，血泪兴衰，
我仿佛从远古洪荒，飞剑流矢，凭麻木一直站到现在。
前不见古人——该去的全都去了，
后不见来者——该来的却没有来。
我不知我是在等还是在盼，难煎难熬，如十月怀胎，
我不知我是在哭还是在笑，面目狰狞，似妖魔鬼怪。
我不知我是在思还是在想，神情整肃，责无旁贷，
我不知我是在悲还是在哀，鬅发猪圈，墨面篙莱。
一个赤壁，一个周郎，胜得机智，赢得痛快，
所有的英雄都随着故事描眉敷粉，一一登台。
一个建康，一个孙皓，开城受绑，自鞭自笞，
所有的故事都陪着英雄抛妻贡女，泪落尘埃。
没有人愿意思索胜利后的故事情节，
没有人愿意思索灭国后的惨痛悲哀。
胸前热血如注，赤壁是也，
背后弹洞穿风，痛何如哉!
“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代代不读灭国之痛，焉能不败?
哦，该纪念的，不是胜利，而是失败，
哦，该思索的，不是一朝，而是万代。
哦，该探求的，不是编织假话，而是制度公开，
哦，该思索的，不是培养英雄，而是消灭奴才。
我不相信英雄，成在英雄，败也在英雄，
英雄撒起谎耍起无赖，是全民族的祸胎。
我不相信救世主，救世主其实也是杀人的天才，
救世主连自己也救不了，岂不是悲天下之大哀?
我只相信制度，制度是民主的摇篮，
制度板起面孔，英雄也要接受制裁。
一把尺子量天下，天下为公，
用制度钳制英雄，杜绝腐败。
制度呵制度，竟是如此残酷地考验中华民族的智慧，
制度呵制度，我呼唤制度就是呼唤中华民族的未来。
从周公瑾站成叶如山，我站了一千八百年，
从用剑发言站成用诗发言，我站了一百代。
我还要如山地站一千八百年，用诗发言，
我还要如山地站一百代，以昆仑之气概。
任凭胸前热血如注，赤壁作证，
任凭背后弹洞穿风，拭目以待!
学会用诗发言吧，我的江南，我的江北……
学会用诗发言吧，我的周郎，我的黄盖……
学会用诗发言吧，我的民族，我的赤壁……
学会用诗发言吧，我的祖国，我的亲爱……
